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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竇尚想風雅,不齒蛙靡。天籟人籟,参之碩士

  人或嗤昌黎以文為詩,謂其近腐也,殊堪胡盧。泉明詩喜用魯論,康樂詩愛用經語,亦各好談理,而陶謝並卓峙千古。且三百篇中,謝公以“昔我往矣”四語,为不如訏謨、定命二語,偏有雅人深致,則詩第獵浮藻耶?亦在氣骨神味耳。若沈歸愚謂韩詩不避粗險,則信有之。如食蝦蟆詩「雖然兩股長,其奈脊皴皰」,其尤者也。然即皰字之俚,而淮南子云「溃小皰而發痤疽」,則亦非無本矣。夫論昌黎之詩,本其經術,以摅懷抱,其實大聲宏,崢嶸傲兀,猶之善書家劍快戟森,鸞驚鹰峙,有山川流峙之勢、星辰經緯之觀者也。而彼顧欲以腐字揶揄之,是亦可以知其人之技倆矣。殆玉壶清话所云「不過蘭蕙春悲,牡丹宿醉,霞宮日城,翦紅刻翠者已」。噫,寸指可以测淵哉?沈存中論韓詩押韻之文終不近古云,故今人從而甚之

  容斋隨筆曰「摭言载:高锴知貢舉,以仇士良關節取裴思謙狀頭,思謙及第後,宿平康里,賦詩云『銀釭斜背解明璫,小語低声賀玉郎。從此不知蘭麝貴,夜來新惹桂枝香。』然則思謙亦疎俊不羈之士耳。史謂頗得才實,恐未尽然。」式钰按:考校以藝,烏可知其德也?即平康里一詩,珠璣脫口,性情流为神韻矣。揆其天才,處以舉首,亦自相当,特關節難免清議耳。洪所云,轉似過求之。

  或曰「古诗十九首,詩品謂驚心動魄,一字千金。沈歸愚謂初無奇闢之思、驚險之句,而西京古詩,皆在其下,是為國風之遗。兩說何乖刺如此?」予曰「奇闢之思、驚險之句,可以駭耳怵目,不足以動魄驚心;動魄驚心,性情真摯之激,即詩可以興之谓。彼兩说,固一致也。且盍觀之劇乎?當其金鼓喧騰,或披髮假面之離奇,或白刃紅旍之轉戰,莫不跂足恐後,爍耳目也。至於絲管泠然,或摹以貞義,繪以忠孝,極其致,令人當場泣下,則勾心魄矣。故言情之作,本於自然,非必求工字句,正復無可改竄,所以为国風之遺,一字千金云。」或又曰「然則詩質而已矣,無以文为乎?」予曰「性道發为文章,知廉勇艺,文以礼乐,即斯理参之可已。」

  文獻通考載歐文忠公詩「焚香禮進士,徹幕待经生」。明經者,不過帖書墨義,如兒童挑誦之狀,故自唐以來賤其科。式钰竊觀今之哆然自矜考據学者,往往轻文藝為小技,何哉?蓋世競趨於文藝,斯博覽功疎。又以唐時科目,本貴進士,進士工聲韻,明经记帖括,则未免鄙考據而空腹自賢,于是考據家不啻起而爭之矣。雖然,文章亦尚典贍,而點鬼堆尸,昔人所忌。至若專考據而不工文詞,尤等之富人悭鄙,盈千累萬,一守錢虜焉已。

  字可今则今之,但忌俗体耳。可今而古,即榮古陋今。嘗有客謂予曰「向聞五侯九伯,五侯五等侯也。乃見某詩以三侯歌對五噫詠,何解?」予曰「此侯即兮,兮與侯通。史記樂書:高祖過沛詩三侯之章,注索隱曰『沛詩有三兮,故曰三侯』。然則兮侯皆古,而今書皆兮而不侯,引用者侯非謬也。兮尤可,兮不詫人耳。」

  楊柳一物而二種,說文:柳小楊也。本草:楊枝硬而易起,故謂之楊;柳枝弱而垂流,故謂之柳。予曩泳楊花七律四首,首句垂楊垂柳云云。客有見之曰「詠楊花何並及柳?」予曰「詞章寫性情,非同考據也。」因偶憶梁書魏太后逼通杨華,华懼禍降梁,太后作楊白花歌曰「陽春二三月,楊柳齊作花。春風一夜入閨闼,楊花飄蕩落南家。含情出戶脚無力,拾得楊花淚沾臆,春去秋來雙燕子,願銜楊花入窠裏。」又抒情集:韋蟾罷任鄂州,於祖席書文選句云「悲莫悲兮生別離,登山臨水送將歸。」請賓從續其句,皆不能。有一妓泫然起曰「武昌無限新栽柳,不見楊花撲面飛。」輒舉二詩,为客誦之。

  梵言阇維即茶毗,僧死而赞之也。東坡夜閱傳燈錄,燈花烧一僧字,作詩云「曹溪夜岑寂,燈下讀傳燈。不覺燈花落,阇維一箇僧。」兒戲如此,才人之流弊也。又詠婢谑調,有「揭起裙兒,一陣油鹽醬醋香」之句,後之惡濫詞人,以浮俚為趣者,正堪藉口。

  凡詩歌七言,每句韻者,咸謂柏梁聯句體,第皇娥、白帝子二歌,鍾伯敬云「不論真偽,非漢以下所能辦。」又灵寶要略童謠皆七言,每句用韻似柏梁聯句,其事創體則猶襲古人也。

  春夜宴桃李園詩序: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,按禹濟江南,黄龍負舟,啞然曰「我受命于天,竭力以勞萬民,生寄也,死歸也,爾何為者?」越王嘗告吳王曰「民生於地上,寓也。」老子亦嘗曰「人生天地間,寄也。寄者固歸。」則太白語非无本。竊謂寄者固歸四字,理語殊簡。至淵明詩「既來孰不去,人理固有終」,可為四字注脚。固歸一作同歸。

  陶公榮木詩:慨暮不存。譚友夏謂:老陶善搆此等語意。蓋指集中:嘅獨在予、呱聞爾泣,卓為霜下傑、遇以濯我足,汎隨清壑迴、飄如陌上塵之類。然三百篇:愾我寤歎、涼曰不可、愛莫助之、慶既令居,漢武李夫人歌:翩何姗姗其來遲,古人句法,固自多戛戛生新者,陶公非故事標異也。

  陶詩「有風自南,翼彼新苗」,翼字,罈友夏謂奇古之極,鍾伯敬謂看得細極靜極。友人問予曰「究何如佳?」予曰「此傳神字,得化生訣也。沈歸愚謂:翼字寫出性情,斯言正有理會。大凡用字之法,字或板,未能追取句中神理,以字之有生趣者易之,則機理声色並暢。一字之摹繪入神,一句赖之,全章亦恆賴之也。所云化生如何?有如春濃曰鬧、花動曰笑、柳搖曰舞、樓曰飛、橋曰跨、櫨栱檐栭桷之曰骧曰騰曰翔,皆是。故雨无手可以打,水无齿可以啮,則風非有羽亦可翼也。尚書曰「四方風動」,易林曰「萬物風興」,興、動皆樸實說理,翼則栩栩欲活,奕奕有神矣。而要從烏覆翼之,輔之翼之來,至謂鳳翼象風,則轉牽合翼,固取生物而有生趣耳。故類此用字,予私謂之化生訣也。自来善詩能傳神者,往往用此訣,未曾道破耳。」友曰「善,子固为之发其覆。」

  太玄云「鴚鵝慘於冰,翼彼南風」,陶公或有觸於是?顧彼以烏言,此就風言,理新而趣別也。

  曹子建應詔詩「流風翼衡」,當遜此翼苗。

  劉梦得詩云「登臺吸瑞景,飛步翼神飚」,亦自奇俊,似本張平子思元赋:翼迅風以揚声

  自來評陶詩者有褒无貶,亦各出己見。要以陶公質邁學醇,至性之流,有神無迹,化工也。人之读陶詩者,譬猶羣飲江海,各充其量而止。學識不同,則所獲亦異,勿執一說耳。故予讀陶詩,曾未敢出一辭以評之,谓莫能罄也。第必欲效诸公之管窥,陶公詩愛用論語,子請得以中庸语,斂衽敬讚之曰「淡而不厭,簡而文,温而理。」如是則陶公地下庶乎一為軒渠否?然未究足以盡陶詩焉。敢不斂袵、敬讚德美,即陶勸農句

  李太白山中問答詩,其境得陶之桃花源,其意得飲酒結廬在人境一章,而約言之。李將進酒一詩,從陶雜詩「得欢常作樂,斗酒聚比隣。盛年不重來,一日難再晨」而暢言之。杜老北征詩「平生所驕兒」至「誰能即嗔喝」一段,從陶之和郭主簿詩「弱子戲我側,學語未成音,此事真復樂,聊用忘華簪」四語而瑣言之。若羌村云「嬌兒不離膝,畏我復卻去」,乃又翻用之。又羌村云「羣雞正亂叫,客至雞鬬爭,驅雞上樹木,始聞扣柴荊」四語,從陶「雞鳴桑樹颠,戶庭无塵雜」变化言之。杜「明年此會知誰健,醉把茱萸仔細看」,從陶「未知從今去,當復如此不,中觞縱遙情,忘彼千载憂」,又「今我不為樂,知有來歲不,命室攜童弱,良日登遠游」,又「清歌散新声,綠酒開芳筵,未知明日事,予襟良已殚」诸詩而復約言之。至杜喜晴及晦日尋崔戢李封等詩,置之陶集,幾不別矣。略舉數條,知李得陶超逸,杜得陶真摯如是。自餘如右丞得其冲澹,蘇州得其清瞻,香山得其明暢。至于東坡之詼諧趣妙,又從陶之責子詩似嗔似戲而甚之者也。

  杜醉把茱萸句註,有云「此詩經誠齋說尽,舊曾手寫,誤作好把,便覺情性甚遠。因赞其妙」。式钰謂醉猶把看,乃沈摯一句,全章俱振。好字淺滑,唐宋之別也。

  趙松雪曰「作詩用虛字殊不佳,中兩聯填满方好」。夫詩以寫性真,機之所到,筆之所運,不能勉強。有如句中正赖有虛字醒其意旨,或峻其風骨、或足其情韻者,反以為不佳而易之,必難免堆垛雕繪之病,少自然趣味,是誠削足以適其履也。况講法律,亦取疎密相間,而曰中兩聯填满方好耶?元稱虞趙楊范揭,松雪一代詩人也,拂哉言矣。

  虞邵菴嘗以送人扈駕上都詩,詣趙松雪。中有「山迎閤道晨留輦,野散周庐夜属櫜」之句,趙改山為天,野为星,虞深服之。人皆謂其較原本特高亮,故美。不知其美,固由于双聲。

  松雪云「詩之出處,纔使唐以下事便不古。」蓋松雪去唐未遠,宜如是云

  唐穆宗時有征婦寄衣與夫詩云「夫戍蕭關妾在吳,西風吹妾妾憂夫。一行書信數行淚,寒到君邊衣到無?」載在語林。此詩筆雋氣清,韻流简外,寫性情而不輕剽者。後人和云「西風吹雁落東吳,自整寒衣欲寄夫。一翦一针腸一斷,不知夫亦斷腸无。」第二語稚,三語本杜牧之子规絕句「一叫一回腸一斷,三春三月憶三巴」,未免滑。四語意數見不鮮矣。鄧百拙以為此作亦清麗,何哉?又按牧之「一叫一回」亦欠通,叫曰一,便是一回矣,豈尚可云一叫几回乎?此病後人无議之者。

  麗情集:杜牧游湖州,崔刺史悉致諸妓,牧不愜意,因囑張水嬉,觀者如堵。有老姥引髽髻女十餘岁,牧曰「真國色也」,接至舟中,曰「吾十年不來,從爾所適。」以重幣結之。牧歸朝,比守湖州,至則十四年矣,所約者已從人,生三子。牧賦詩自傷曰「自是尋春去較遲,不須惆悵怨芳時。狂風落盡深紅色,綠葉成陰子满枝。」此等詩不假取巧求新,隨手拈來,醰醰有味,文生於情,情生於文,予樂誦之。

  陶南村云「玉臺詩:鴛鸯七十二,羅列自成行。孟東野詩:仙機軋軋飛鳳凰,花開七十有二行。凡詩用七十二,不知何所祖?」式钰按:霍光園中鑿大池,植五色睡蓮,養鴛鴦三十六對,羣芳譜及之。故李義山诗:尽知三十六鴛鸯。或注云「純举雌言。花開七十二俟考」。竊以為七十二之數極好,稱美物數之多,率皆可用之,犹舉成數言之也。試即七十二略舉之,不嫌古今錯雜云:敍命七十二代、攝提七十二姓、女皇七十二化、古之封禅七十二家、陶唐氏时里七十二家路史陶唐氏篇以居州里注、黄帝仙去小臣攀龍髯七十二人、周公夕見七十二士墨子或作七十二、司马法一車步卒七十二人、春秋時七十二君、孔門身通六艺者七十二子、齐威王朝縣令長七十二人、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屬七十二人、列仙传七十二人、高士传七十二人、耆旧传七十二人、入山制百邪其次即立七十二精鎮符抱樸子內篇登涉、伏羲之策坤七十二路史四象說、八卦之數倍之七十二、小成之爻并其偶畫七十二俱路史大衍說注、七十二策為一日太玄元圖、老子方術七十二篇、贾子書七十二篇、魏劉邵作都官考課法七十二條、周易新論傳疏七十二篇唐陰洪道撰、周公作大邑成周土中郛方七十二里、明堂七十二牖、殿門去殿七十二步即明堂、九軌積七十二尺、羅浮璿房瓊室七十二所日南志、浮山七十二峯江南安慶府、太湖七十二峯、靈山七十二峯江西廣信府、秋山七十二峯吉安府、衡山七十二峯又洞、太和山七十二峯湖廣襄陽府、雲山七十二峯寶慶府、鶴鳴山七十二穴四川邛州、直隸七十二清河、濟南府七十二泉、丹陽練湖納長山諸水七十二流江南、湖州七十二樓、漢中府七十二渡河、地紀七十二龍羅經解、福地七十二所、候星去北辰七十二度、南極周圍七十二度常隱、北極周圍七十二度常現、五行各七十二日、一蔀七十二崴三統歷、二象十八變四營而成易為七十二漢律歷志、歲候七十二、風七十二、諡品七十二、商數七十二、白龜鑽七十二、馬生陰八合陽九七十二春秋考異郵、石乞迷叩七十二絃琵琶元史、府俞音恕七十二穴内經、伯陽母脤七十二歲具七十二名其後則有七十二玄武、漢高左股七十二黑子、曹瞞七十二冢吳江長橋七十二間、蒙右七十二種,並即見輟耕錄

  神仙詩佳者,呂洞賓題岳陽樓云「朝遊北海暮蒼梧,袖裏青蛇劍名膽氣粗。三醉岳陽人不識,朗吟飛過洞庭湖」,何其沈著瀏亮!揭曼硕未達時,遊湖湘間,月夜泊舟江涘,中流一櫂近舟,有素妝女子起曰「妾與君有夙緣,幸勿見卻。」與談皆世外恍惚事。迨曉戀戀,臨別留詩曰「盤塘江上是奴家,郎若閑時來喫茶。黄土築牆茅蓋屋,庭前一樹紫荊花。」明日舟阻風,上岸問其地,即盤塘鎮。行數步,見一水仙祠,牆垣皆黄土,中庭紫荊芬然。登殿,所設像與夜中女子無異焉。此詩亦复灑然,无些子油氛。

  按:奴本賤稱,古人往往小字以奴物名,以奴至贱。

  自呼為奴,謙也,亦媚也。自宋始,楊太后垂簾,向臣下稱之也。又見之猗觉寮雜記。男曰奴女曰婢,故耕當問奴、織當問婢,今則奴为婦人之美稱云。然則水仙女仙也,女仙之于揭,奴矣,又郎,令人魂也銷矣。

  宋书沈庆之曰「治國譬如治家,耕當問奴,織當訪婢。」東坡書戴嵩畫牛:古語有云「耕當問奴,織當問婢」,不可改也

  昔觀王阮亭詩「闺中若買金錢卜,秋雨秋風過灞橋」,本唐人詩「眾中不敢分明語,暗掷金錢卜遠人」。未

  識錢卜起於何時,後見士冠禮疏:筮法古用木畫地,今則用錢。竊以為據賈公彦言,當即起於唐代。及閱錢氏養新录载筮用錢一条,亦引士冠禮疏证之,并云「考賈公彦疏本於北齐王庆、隋李孟悊同哲二家,則齐隋與唐初皆已用錢重交單拆之名,與今不異。」是據錢說,又不于唐始。今日耳目記謂始京房,從其簡易。又唐詩并有「君平掷卦錢」,乃知實起於两漢時也。

  元遗山論詩絕句云「金入洪炉不厌频,精真那許受纖塵。蘇門果有忠臣在,肯放坡詩百態新。」颇合鄙意。又「心画心声總失真,文章豈復見為人。高情千古閑居賦,爭信安仁拜路塵?」陶昆穀評云「文章人品分为兩途,不相照應。安仁偶拈及耳。」式钰尝观魏文帝短歌行,居然孝子仁人,乃於子建大乖友愛。載在簡策,千载拊膺,人與文歧,其尤者也!趙飴山著谭龙錄有云「詩以言志,今則詩特傳舍,而字句過客也。」趙為是說,洵非愛古薄今,以世儒大抵皆然,尤慨乎言之耳。陳元孝詩云「其毒愈甚文愈高,請君記取孔雀毛。」真閱歷之言法言問神篇:言心声也,書心画也

  遗山諭詩絕句又云「切响浮声發巧深,研磨雖苦亦何心。浪翁水樂無宮徵,自是雲山韶濩音。」按沈約宋書:前有浮声,後须切响。謂前有雙声或叠韵,下句必再用以配之也。六朝以前未有双声叠韻名目,然叢脞、股肱、崔嵬、虺隤、高岡、玄黄之類,古人往往於兩句中互相節拍,不可枚舉。亦孰非本於天籁,流為宮徵者?於是後之五七言律體尤嚴格調焉。除是聰慧之士,乃隨意抒寫,牙齒唇舌間自能暗合斯旨。否則一不檢點,便无以諧其音節。即如遺山東园晚眺五六語云「楊柳搀春出新意,小梅留雪弄餘寒」,核之浮切之義,猶赖参錯以調之,故鏗鏘流美,仍一片宮商耳。然則研磨雖苦云云,在遺山則可不足,為凡為詩者訓焉楊柳一聯多雙声出句,楊、意、喻、影母可通,攙、春、出穿母,新心母,與出音逼近。對句小、雪心母,留、弄來母,餘、寒、喻匣母可通

  唐葉適詩云「應嫌屐齒印蒼苔」,按漢杜林:高節不仕,居一室,階有綠苔,甚爱之,輒謂人曰「此可以當鋪翠耳」,人有躡屐者曰「勿印破之」。盖葉詩印字本此。

  遺山學東坡移居詩云「靜言尋禍本,正坐一出妄。」一出妄三字,殊刊削。著一坐字,又甚涩厚。按律有罪坐,衛鞅為連坐法,漢文除收孥相坐令。則此處用坐字最合。幽蘭云「霰雪慘慘清人肌,寸根如山不可移」,蘭之寸根山以擬之,何等定力!孤劍云「君不見一飢縛壯士,僵臥時自惜」,等飢也。淵明曰驅,此言縛,並臻於妙也。荊棘中杏花云「京師惜花如惜玉,曉檐賣徹東西家。杏花看紅不看白,十日忙煞游春車。」極熟神來,不覺其調之重矣,轉成扇對。

  詞本詩餘,最喜崔元豹因薛妓鼓筝有句云「平生無所願,愿作乐中筝下缺

  谑詩妙者,直方雜記:宋楊德逢,浙西佳士也,每岁過金陵上冢,事毕過湖陰先生清談終日,歲率以為常。後频歲訪之不遇,题一絕於門云「北山松粉末飄花,白下風輕麥浪斜。身似舊時王謝燕,一年一度到君家。」湖陰歸見詩,吟賞久之,稱於荊公。荆公笑日「此戲君尋常百姓耳。」湖陰亦大笑湖陰,陳輔也

  轎,諸韻書平聲者,竹舆也,肩舆也,見前漢严助傳:舆轎而隃嶺,注:史記河渠書山行即橋注,去声者,<车卯>車也,載柩之車。楊誠齋詩,都讀肩舆之轎為仄声,殆可假借耶?抑别有本也?不敢輕下雌黄。然「人物只今何水部,風流不減韋蘇州」,韋字固無仄聲讀,後人猶效之,卻不知有甚意趣?

  邵氏韻略平声橋字注:一作轎,竹舆車也,去声。轎字注:籃輿也,皆肩輿義,猶之誠齋詩

  古詩音節謂無定而有定,謂有定而仍無定。苟性分中稍能為詩者,取歷代名作各種體裁略讀之,便可神會,吮毫灑墨,固無患矢口之不成声也。近見趙飴山所著声調譜,其傳謂得之王漁洋,顧其中舉昔人五古七古各如干

  篇,以為標準者,論其平仄曰「若句為古體,若句為半律,若句為拗律,若句為律體。」其為合拍與否,亦未明言。甚至取平仄之不諧近體者,字字圈點標出之,幾欲以語語生澀,方為合式,等之填詞譜曲,遂為古詩桎梏矣。豈知詩之古在神味,在態度,兼在採用字語,固不專主調之棘口乎?故工於古體,有平仄諧如律句,不但一語且疊作二三語,参入篇中,而上下合誦之、仍是古意盎然者,不工古體、有句本非律體而仍带律詩氣象者,此固不待細審,到眼可立辨也。况七古篇末往往用一二語律調以收之,機趣所流,轉多姿態神韻,動咀玩也。其譜中尤無謂者,檢取昔賢五古,加以半格詩名目,所云古體齊梁。齊梁非古乎?何不曰漢魏齊梁?是可笑也。夫漁洋正坐聲調之板,故其所為古诗,千篇一律,略无可以换目處。飴山譚龍录云「或問於予曰『阮翁竹垞兩先生,殆可无議乎?』予曰『朱貪多,王爱好』。」則是飴山此論,亦切中漁洋之病矣,奈何猶爭譜之以聲調,誤後學哉?雖然,鈍漢學詩,固不妨奉其譜作司南車,又未可盡厚非焉。

  楊升菴云「五古,六朝至初唐,祇可謂之半格,又曰近體」,趙說本此歟?

  才之敏妙,妙在即事。南史沈約傳:梁武帝問周捨曰「何調四聲?」捨曰「天子聖哲是已。」謝莊傳:王玄谟問何者為双声,何者為叠韵,答曰「懸瓠為雙声,璈牛交切碻苦交切為疊韻」。蓋懸瓠璈碻,當時北魏爭戰之所,玄谟邊將,正當其地,故以此答之。洛陽伽藍記:冠軍將軍郭文遠,堂宇園林匹於邦君,時隴西李元謙樂雙声,嘗过文遠宅前,見其門閥華美,乃曰「是誰第宅?」遇佳婢春風出曰「郭冠軍家。」元謙曰「凡婢双声。」春風曰「獰奴慢駡。」元謙服婢之能。於是京邑翕然傳之。

  一重一掩吾肺腑,山鳥山花吾友于。錢莘楣謂唐人精於声律,肺腑、友于,雖虚實不同,而皆为雙声,故可属對,猶王子安滕王閣詩序,邱墟對已矣也。式钰竊謂,虛實作對,古人本有此法。若双声講音節耳,一重一掩,虚也;山鳥山花,實也;肺腑實也,友于虚也,則可謂之虚實對而兼双声對,不得云双声故可對也。惟按肺腑二字,字義本不平列,而字面卻平,腑寫作府,便與友于二字各見参差為配耳。考玉篇腑作府,金匮論肝心脾肺腎五藏皆為陰,膽胃大小腸膀胱三焦六府皆為陽,則正應寫府字。又可寫附字,史記漢書有作肺附者。至已矣邱墟,不但雙声,邱古讀區,并以双叠對双叠也。

  聶碧窗哀被虜婦詩「當年結髮在深閨,豈料人生有別離,到底不知因色誤,馬前猶自買臙脂。」嗚呼,自來詞人羅文字禍者,殆猶是已!倘閱是詩,能无矍然?

  屈翁山夷齊廟有云「求仁在薇蕨,書弒即春秋。白首辭東海,鹰揚奈爾何。弟兄方讓國,臣子乃稱兵。」數語議論肅然。詩佳矣,但揆之為天吏之說,不取焉。至如「佯狂吾不忍,一死動諸侯,國恨三仁少,人嫌十亂多。」便无妨。蓋從夷齊心中说來,非作者口吻耳。

  予題湯都督琴隱园云「碑括前皇篆」,一徒請括字來历。予曰「史皇造字即來历。前人经史等載籍,豈別有來历耶?然括多見各载籍,即包括儉括義言,如易括囊、太玄五縱括矩、漢書囊括四海、十六国春秋後趙錄包括二都括取民馬、後燕錄總括英雄、唐:括田使/帖括/括富商錢、五代後唐:有司百方斂括民财、宋:洛州用千步方田法四出量括/立手實法民家尺椽寸土檢括無遺/括茶租甚嚴/括借都城及倡優金銀,元止括田可证已。稽古神聖手握括命,象受括地,而著書者往往括以名編,括略、括異記、帝王纂要譜括之類是也。括非不雅馴,並可知。又考之唐苗發等為江淮括圖書使,則予詩之括義更近之。第初亦非撦此典也。」

  杜诗「江年不肯流」,楊升菴谓其意求工而語反拙,不若李羣玉樂府「人老自多愁,水深難急流」也。予按江无情者也,不肯則轉似有情,為平字,摹神也。杜詩蘊藉深厚處類如是,若羣玉樂府體,則稍直矣。升庵詩氣雖伉爽亦近杜,至論神味婉笃,去杜盖遠,無怪有是议耳。

  朱慶餘詩云「洞房昨夜停紅燭」,杜牧詩云「空堂停曙燈」,停字,當本陸機演連珠:蘭膏停室,不思衔燭之龙。

  詩之叶音,往往音與義違,謂之趁韵。如詩經:鵲巢之御,迎迓也,乃叶如驭;叔于田之御,駕馭也,乃叶如迓;何平叔景福殿赋:厥庸孔多,多少之多也,乃讀為秪,叶上螭崖等字;潘安仁西征赋:翻助逆以誅錯,晁錯倉故切也,乃作入聲,叶上博谑等字。此類古人颇多,亦謂之借韻。

  乾隆間,海寧周松霭、雲間劉讓宗颇講韻學,劉謂杜詩「微生霑忌刻,萬事益酸辛」又「河漢不改色,关山空暮雲」,忌刻、河漢,非双聲非疊韻,對属不工。周謂是廣通雙声。蓋其說一嚴一寬,皆是也。按霑潤、霑恩之霑,用在忌刻,非杜則不敢。正不落庸鈍處。

  張元凱:澗藤栖瞑翠,栖字與杜少陵「秔稻臥不翻」臥字同一用字之妙,當本三輔故事:人柳三眠三起之眠字。

  張瓌位光祿,妓妾盈房,或譏其衰老,瓌曰「平生嗜好无一復存,唯未能遣此耳。」齐書張子野年八十五,尚買妾。東坡作詩有「錦里先生自笑狂,莫欺九尺鬢毛蒼」句。古今詩話鍾情如二張,无乃甚矣。然當樽俎言歡、鉛華佑飲,正吾辈嘲風弄花,可藉以鼓盪神襟也,乃或以老大自傷,或故示以高年碩德、岸然操一副尊宿面目,能免方头诮耶?輟耕錄载:龍鳞州先生過福建,憲府設宴,命官妓小玉带佐觴。酒半,憲使舉杯請曰「今日之歡,皆玉带為也,願先生酬之以詩。」時先生負海內重名,雅畏清議,又不能違宪使之請,遂书一絕云「菡萏池邊風满衣,木樨亭下雨霏霏。老夫記得坡仙語,病體難禁玉帶圍。」於是舉席稱嘆,尽歡而散。觀此,可以想見昔賢風致矣。

  南華列禦寇篇:齐人之井飲者相捽也,郭象注云「夫穿井所以通泉,吟詠所以通性也。無泉亦无所穿,无性則无所詠,而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,徒識穿詠之末功,因欲矜而有之。不亦妄乎?」郭氏斯言親切有味者已。

  羅長源論樂云「三五以降,醇澆而偽,璞散而器,不過紀铿鏘、著節奏,俶詭殊瑰,為彌文煩飾。」予謂今之自诩能詩者亦如之。又曰「不神解嘿理,而持器數以為正,祇以惑也。」予謂今之读古人詩而斤斤索之字句格調間者亦如之。又曰「莫不鮮然寤、犂然契,舍其故而趣於新。」予謂即詩之极则也。是謂之可以興。

  偶閱董玄宰書法雅言功序云「始也專宗一家,次則博研眾體,融天機於自得,會羣妙於一心,斯於书也,集大成矣。」即予常時論學詩之旨。是故詩既大成,則淵深渾穆,不可名以一家。至於因境随時,觸乎興,流於筆,時而雄勝,時而冲遠,時而丰融樸茂,時或峭約新奇,或珊珊娟朗,譬猶塵外神仙,統其所作觀之,亦若迥非由於一手者,則又无可無不可之说也。此在作者不自知,而觀者忻忻各得其性之所近,仍莫窥其詣之所極。蓋其詩不患无傳矣。世有其人,為之執鞭忻慕焉。

  予嘗共友人論詩云「詩太工則不工。」友愕然。予又曰「有目共賞之詩,非可賞之詩。」友曰「不解子之谓,豈不工則工耶?不見賞則可賞耶?」予曰「又不然。太工則修飾功多,恆至失其初意,不工也。共赏則見之淺者固謂之佳,其見之深者亦不得不姑谓之佳,非可賞也。今試取風骚及十九首以為言,或且疑為欺人語。但即陶谢兩家觀之,並峙千古矣,而讀謝者多,讀陶者少,究之謝遜陶也,尤千古明眼人翕然一詞也。而予更謂非止遜陶一籌也。虽然,未可为初習詩者言,非徒無益,而又害之。」友人默然。此二十年前事也。乃陸放翁云「詩欲工而工,亦非詩之極也。鍛鍊之久失本指,斫削之甚傷正義。」是昔人有先我而言之者矣。茲偶於何君墓表見之。

  放翁晚年有句云「客從謝事歸時散,詩到无人愛處工。」又「外物不移方是學,俗人猶愛未為詩。」可謂名言。但世俗學者鮮有不讀放翁詩。即此兩聯,国朝子才袁氏學得爛熟矣,惟袁生平學陸,遂至才名噪於一時。况有不愛放翁者哉?而推袁者謂袁淵源香山,即袁亦嘗自謂與白不謀而似,然乎,豈其然乎?

  楊誠齋序王正夫三近齋餘錄云「其詩如:身閑更得憑陵酒,花早殊非愛惜春。秋生列岫雲尤薄,泉濑懸崖路更悭。置之江西社中,何辨?」予按秋生一聯,上句猶未近江西也。最可怪者,宋人往往不講浮切,即憑陵、愛惜,殊未諧聲,春字略救之耳。然不特宋人,迄今尤甚焉。夫是以声律之難。

  張祐淮南詩云「人生只合揚州死,禪智山光好墓田」禪智句殊新雅,蓋揚州煙花之地也。此人所不能道。

  劉後村曰「臨川汪信民從呂荥陽學,故紫微公尤推尊信民。其詩云『富貴空中花,文章木上癭。要知真實地,惟有華嚴境。』蓋吕氏家世本喜談禪,而紫微與信民皆上禪學。」式钰按,文章木上瘿五字,亦未經人道東坡云:木有瘿,石有暈,犀有通,以取妍於人。皆物之病也

  李長吉雁門太守詩「黑雲壓城城欲摧,甲光向日金鳞開」,韓昌黎取之。王安石曰「是兒言不相副也,方黑

  雲如此,安得向日之甲光也?」殊不知地高氣遒,雁塞連山,巖雲斷續,俄頃間陰晴率無定態,而秋為甚,豈澤國光景比乎!顧坳如安石,且見之論詩哉?至如楊升菴,谓凡兵圍城必有怪雲变氣,或本颓雲之說,從而傅會。近又見錢塘王琦註長吉詩,謂秋天風景倏陰倏晴,何歲何地無之。亦就仿彿而言,俱非閱历確談。

  按李義山长吉小傳云「恆從小奚奴,騎距驢,背一古破錦囊,遇有所得,即書投囊中。暮歸,太夫人見所書多,輒曰『是兒要當嘔出心乃已!』」故安石有是兒之呼。然亦太嫚昔人已

  長吉春懷引:蟾蜍碾玉挂明弓,捍撥裝金打仙鳳。打仙鳳,註家未詳所出。錢塘王氏本李義山詩:撥絃驚火鳳,火鳳者琵琶曲名,貞觀中裴神符所作。打仙鳳或即驚火鳳之意?式钰按:義山用事深僻,语工而意不及,昔人病之。故曰「詩到義山,文章一厄」。而議長吉者,但謂之牛鬼蛇神,不知義山之病,固長吉先之也。李維楨曰「胸有萬卷書,筆無半點塵。」王思任曰「冥心千古,涉目萬書。」方拱乾曰「直欲窮人以所不能言,并欲窮人以所不能解。」統觀諸家之論長吉,知庀蓄富而不涉奇奥,大抵難焉。天地間不可無此才,無此體,顧篇章以平夷恬澹為上,怪險趨蹶为下,如珊瑚鉤詩話云。則尤印予心矣。

  史言薛道衡每至搆思,必隱空齋,蹋壁而臥。杜少陵詩云「布衾多年冷似鐵,嬌兒惡臥踢裏裂。」兩踢字皆趣。

  詩用強半,言大半也。軟半,言小半也。

  段柯古諾皋記载孟不疑詩云「白日故鄉遠,青山佳句中。」此正超超不食人間煙火語

  漁洋詩話載:朝鮮使臣金尚憲蚤春絕句云「王灘流水繞江涯,江上松林是我家。昨夜夢尋烏石路,山前山后蚤梅花。」又嘗有句云「三秋海岸初賓雁,五夜天文一客星。」觀此,知海國人文未可易視。五夜句遜上句。

  楊升庵謂:杜子美滕王亭詩「春曰鶯啼修竹裏,仙家犬吠白雲間」,予嘗怪修竹本無鶯啼,後見孫綽蘭亭诗

  「啼鶯吟修竹」,乃知杜老用此也。讀書不多,未可輕议古人。此升庵薄子美、厚孫綽也!子美言之不足信,孫绰言之始足信?孫綽又本何書歟?且詩境貴真,使其時鶯非啼竹而強言之,谓前人曾有此说,特因襲而已;前人有此说非有此說,而我自目击其境,斯言之正親切耳。吾且謂子美當日,有目中之鶯啼修竹,而不必有孫綽之鷥啼修竹,可也。固哉,升庵之言詩也。

  升菴曰「文道也,詩言也,語錄出,而文與道判。詩話出,而詩與言離。」而予更謂:律體興,而詩之道廢。夫三百篇與楚骚與十九首,未嘗排對求工,抒寫性灵,何等蘊藉!後世律體盛行,爭以精巧見長,往往有出无偶,意為辭窘。乃不免易其意,另搜字面話頭。其或欲为一詩,先求隊仗工麗,再裝起結;其或平居觀書,時遇有某典可對某典,愛其工妙,拉綴成篇,是又因辭為意,本不有詩而強之有詩。於是餖飣涂飾之風熾矣。凡此作者,不自惭其醜,觀者相與標榜,亦不以為陋。蓋所以道性情者,蔑有焉。故為詩取真,古體易真,近體難真,即古體中散行者易真,排比者保無失真處。予嘗謂陶謝並稱,而謝究不及陶,職是故耳。昔馬援往蜀觀公孫述,援與述舊同里閈相善,而述盛陳陛衛延援,援以为子陽修飾邊幅,如偶人形,此井底蛙耳。乃到洛陽見光武,在宣德殿南庑下,袒帻笑谓援曰「卿遨遊二帝間,今見卿,使人大惭。」援顿首曰「前見述,陛戟而進臣。今陛下恢廓大度,知帝王自有真也。」竊以論詩者有文淵衡人之識,是誠可與論詩矣。大抵古體中有對句,得之適然,仍自活潑潑地,原不礙為佳,故後之律體有偷春格,转謂高致,亦取真也。世謂古體難律體易,须知作律詩一氣揮灑,声情兼至,運典屬對,意到笔隨,而真自在。斯詣也,必聰慧絕人、胸儲萬卷而後可。古來能幾人歟?然則予謂詩之廢於律者,非律之不足為詩也,大都廢其真,故廢詩耳。

  杜子美詠懷古跡明妃冢云「一去紫臺連朔漠,獨留青冢向黄昏」,予以为黄昏二字著邊際,緣此老太講聲律。黄昏、朔漠,欲不差浮切也。或曰「惟黄昏,則下聯月夜魂有根。」予曰「不然,非黄昏下句亦好。蓋魂歸宜於月夜,月夜二字為魂歸起見,非突也。杜老讀書萬卷下筆有神,乃拘於聲律,致不免湊搭處可议。何律體之難歟!」

  律詩不參以古詩之樸茂真摯,古詩不带三百篇之温如穆如,縱極切劘功到,非雅人深致。然未易求之宋以下也。

  初盛唐之詩,真情多而巧思寡,神足氣完,而色澤不屑屑也。晚唐意工詞纖,氣力彌復不振矣。明馮元成云然。自是的評。

  詩文忌勦說,戒脫擊,固已。然所作既夥,其中格調、字句,保無一二偶與前人相同相似處,覽之者不統核其人生平本领,輒指一二以詆排之。新學鄙生全无識鉴,大雅笑焉。其有以己之所撰,後來適見前人集中有略相同或相似處,以为嫌而易之,亦屬拘於私見。陶淵明「狗吠深巷中,雞嗚桑樹颠」,至今无或議之者。其生平佳搆,固不僅此,知非剽竊也。予曾檢平昔所作,光州南湖觀荷,前三語與宋牧仲雪後夜坐相類,是蓋曾見牧仲詩,既久不憶,下筆時忽奔赴而來,正似蹈襲。因略改之,厥後悔其多事。又自題元嶽聽松图,後見蘇長公外記僧守詮詩,末二語亦正相類,且各五言六句。不勝驚訝,至今聽之。未審稿中尚有類於昔賢者否,是在明眼人鉴之焉。

  近見詩人某與友論詩札,謂詩之貴新,一詩中舊七分、新三分為恰好,新居五分,則失之。此說殊令人悶悶。不識所謂新者,何等之新,乃以分數言之?又不識分數如何判得?此朱子所云「務为閃倏滉漾、不可捕捉之形,使人茫然者也。」試以新之義言之,譬之於人東家育一子,頭角崢嶸英姿煥發,習見之,不啻舊焉;一旦見一西家子,亦頭角崢嶸英姿焕發,而覺不同於東家子矣,新矣。又如東家娶一婦,曼頰皓齒修眉鬒髮,習見之,不啻舊焉;一旦見一西家婦,亦曼頰皓齒修眉鬒髮,而覺不同於東家婦矣,新矣。何哉?新其神,非形也,第猶是男子婦人而已。人如是,物亦如是。文人之寸毫尺簡,噴洩一元,揮斥八極,取成於心,寄妍於物,極之千變萬化,而不離其宗,類如是也。雖十分其新,何害?安有三分之限歟?韓昌黎曰「惟陳言之務去」,謂務去其舊,乃全得其新耳。大抵新其理意為上,新其機趣次之,至如尖新之新,詩之偏;生新之新,詩之面,無甚高論。然則某老於詩者,其所謂新,非新,殆怪也。怪到五分,譬之於人,則固近魔近厉且近梟羊罔象等物矣。失之矣。顧奈何怪也而新之?

  詩境到澹到老,只可自喻自悅,不可共喻共悅。共喻共悅,不於新學時流遇之。

  凡友朋贈答詩中,稱美人,本邶風西方美人。又稱佳人,本東漠光武見陸閎歎曰「南方固多佳人」。家語孔子遭程子於塗,取束帛贈曰:有美一人,清揚婉兮。漢書:魏桓範哭曰,曹子丹佳人,生汝兄弟,犢耳。

  直方詩話:司空表聖:棋聲花院靜,幡影石壇高。吾嘗游五老峯白鶴觀,然後知其工。但嫌寒儉有僧態。竊以詠僧門景,嫌僧態,却當為何態?此二語,又何以謂为寒儉?其以幡壇二字耶?不然之論矣。是蓋由坡翁先有一箇憎字在其胸耳。觚賸:吳東里,崇祯末以諸生負重名,後隱於醫,有中秋家讌云「大烹豆腐瓜茄菜,高會荆妻兒女孫」,句法奇創。竊以詞人自恃老境,往往多率,作此二語,以粗鄙為豪健,是欺人之作。乃欺人者如是,受欺者又如是,良可怪也。全唐詩話:于鵠居江湖,有賞花詩自述云「三十無名客,空山獨臥秋」,豈以詩窮者耶?詩曰「老大看花猶未足,沿江正遇一枝紅。日斜人散東風急,吹向誰家明月中?」竊以明月共者也,而曰誰家明月,一詩之妙在此。但三十可大不可老,或五十之訛耳?三條盧東園古今話詩選雋採之。式钰蓋妄論之。

  或曰「三字經老蘇二十七,亦言老矣。」予曰「對下文八歲七歲言耳」

  或謂予曰「董文敏書法雅言,始也專宗一家,次則博研眾體。子嘗取以論學詩矣。楊氏丹鉛錄言:近有士人熟讀杜詩,此人詩必不佳。宋章子厚日臨蘭亭一本,東坡曰『章七終不高,從門入者,非寶也。』繹楊氏之論,子不與之相左乎?」予曰「然,凡人抱其聰穎,誰肯跟他人脚後盤旋?所謂焉不學亦何常師也。鄙見本然,第不得为大概學詩者語之。况始宗一家次研眾體,则入其門仍出其門,是及其成功,與不從門入一也。世之天資邁異者,幾人哉!」

  淮南子:蘭芝欲修秋風败之,曹子建朔風詩:繁華將茂秋霜悴之,人知子建二语佳,而不知其椀脫淮南,然淮南亦本文子:叢蘭欲发秋風敗之。又按張平子思玄賦:冀一年之三秀兮,遒白露之为霜。同一意。

  杜子美送韋評事云「鳥驚出死樹,龍怒拔老湫」,出死怒拔老五字,俱警。然拔字尤不易。

  东坡曰「吾於詩人無所好,好淵明詩。」式钰謂:吾於詩人無不好,尤好淵明詩。吾於詩人詩,各有好有不好。有好無不好,惟淵明詩。

  予向論詩之新矣,一學徒請其詳。予曰「其例難以悉數,賦即家絃而戶誦者,略舉數條焉:漢樂府詩『少壯不弩力,老大徒悲傷』,言當及時策厉也;魏武帝詩『老驥伏枥,志在千里。烈士暮年,壯心不已』,言雖過時,猶當策勵也。是新。梁武帝詩『女兒年紀十五六,窈窕無雙颜如玉。三春已暮花從風,空留可憐誰與同?』无人見憐,不早嫁也;捉搦歌『黄桑柘屐蒲子履,中央有絲兩頭繫。小時憐母大憐壻,何不早嫁論家計。』此又言其親之論家計,不早嫁也。是新。唐張潮詩『茨菰葉爛別西灣,蓮子花開猶未還。妾夢不離江上水,人傳郎在鳳凰山。』言其所在無定,可悲也;陳陶詩『誓掃匈奴不顧身,五千貂錦喪胡塵。可憐无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夢裏人。』言其所在有定,愈可悲也。是新。崔魯詩『草遮迴磴絕鳴鑾,雲樹深深碧殿寒。明月自來還自去,更无人倚玉闌干。』烘託在先,正意在後也;韋莊詩『江雨霏霏江草齊,六朝如萝鳥空啼。無情最是臺城柳,依舊煙籠十里隄。』正意在先,烘託在後也。蓋同一意,只一調度,轉覺餘味曲包矣。新矣,與崔護『去年今日此門中』一詩同,然人面桃花,分承旋折,尤覺敏妙。杜審言詩『知君書記本翩翩,為許從戎赴朔邊。紅粉樓中應計日,燕支山下莫經年。』燕支山,塞外婦女藉以颜色也。謂不妨在燕支山,但勿遲歸耳;孟郊詩『欲別牽郎衣,問郎遊何處。不恨歸日遲,莫向臨邛去。』臨邛,卓氏女奔相如者也。言不妨遲歸,但勿往臨邛耳。一倒轉說,情似寬,意轉深矣。新矣。金元日能詩『天上瓊兒白玉肌,吳妝約略更相宜。認桃辨杏由君眼,自有溪山風月知。』此詠紅梅寄託,言當自有知之者,慨无知音也;元好問云『共笑詩人太瘦生,誰從慘澹得經营。千秋萬古迴文錦,只許蘇娘讀得成。』此自題之作,乃言只可自知耳,亦慨無知音也,新矣。明劉基詩『白露下玉除,風清月如練。坐看池上螢,飛入昭陽殿。』指其地而怨想之也;王旬詩『南風吹斷采莲歌,夜雨新添太液波。水殿雲房三十六,不知何處月明多。』此更不得指其地而怨想之也,新矣。金誠詩『江路悠悠江水長,孤鴻啼月有微霜。十年蹤跡渾無定,莫更逢人問故鄉。』言雖有家不能歸也;王问詩『城柝聲声夜未央,江雲初散水風涼。看君已作无家客,犹是逢人說故鄉。』此言雖無家,猶願歸也,新矣。李攀龍塞上曲云『白羽如霜出塞寒,胡烽不斷接長安。城头一片西山月,多少征人馬上看。』此在他鄉看故鄉之月,傷懷也;其明妃曲云『天山雪後北風寒,抱得琵琶马上彈。曲罷不知青海月,徘徊猶作漢宫看。』此乃他鄉之月,猶看作故鄉之月也,尤傷懷矣,新矣。國朝董以寧閨怨云『流蘇空繫合歡牀,夫壻長征妾斷腸。留得當時臨別淚,經年不忍浣衣裳。』;陳學洙悼内云『簇蝶金泥杳不存,空箱颠倒月黃昏。牛衣一挂渾無恙,猶有當時對泣痕。』一言己之淚痕,一則言彼此之淚痕,感愈深矣,新矣。至於言景得理趣,言理及景物,无不新,反不覺其新,則其品尤高。如杜詩『水流心不競,雲在意俱遲』,宋李師中云『去國一身輕似葉,高名千古重如山』,蘇長公云『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』,朱子云『好烏枝頭亦朋友,落花水面皆文章』,國朝查慎行云『栽花觇土知肥瘦,種樹因材識苦辛』,是已。凡此苟觸類引伸,神明而變化之,自有無窮出新鮮,勿徒屑屑取料,講字面話頭,令人一覽无余味也。

  古之作者,寄身於翰墨,見意於篇籍,不假良史之辭,不託飛馳之勢,而聲名自傳於後。此文選典論論文语也。不意魏文帝亦知為是論。

  沈休文謝靈運傳論,歷舉周之屈原宋玉、漢之賈誼相如王褒劉向揚雄二班崔骃蔡邕張衡、魏之三祖陳王王粲、晉之潘岳二陸孫楚王讚殷仲文許詢謝混、宋之颜延年謝靈運數十家,各具品藻已,自餘多人,原難備述。顧漢魏以下人品文章,渊明稱冠,而未之及,何耶?其篇終云「至於高言妙句,音韻天成,皆暗與理合,匪由思至,張蔡曹王,曾无先覺;潘陸颜謝,去之愈遠。世之知音者,有以得之。」細玩數語,或暗指陶公,不欲直表出之以壓諸家,固未可知。信然,則休文之立言含蓄也。

  昨庚子秋,於秦淮旅次予友張篠峯處,見金壇于桐華詩一卷,多新警語,聰明而善用心力者。聞桐華家貧,以諸生,年未三十卒,詩多散軼,斯卷止三十餘首,少古體。沒後,其族人曉湘收拾彙抄,付江陰繆少微,少微又惓惓付篠峯。篠峯將梓之,恐無傳也。時余匆遽,但記其金山一聯云「人爭高浪立,秋借別洲看。」穎拔秀出,每一憶之,為变踔奮迅,吟嘆不能已。其詩境大都類是。近聞梓垂竣,蓋可行世矣。悲夫,桐華令天假數年,由斯陶而化焉,淵其神、冲其度,必高風勝詣,有莫更攀者。奈何降之才而奪之壽歟!然求之近人中,其詩已不多得,乃其族人曉湘及同儕少微、篠峯之誼,就不易觏。昔華亭李亦吾追悼友萍有句云「誄文昨自先生婦,遺稿歸於後死朋」,自注:近予輯其诗文,誦此二語,益复慨然。篠峯亦華亭人。

  近人於鄉會试,將屆懸榜,每誦陳陶隴西行云「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梦裏人」。沈痛之至。國朝翁叔元下第出都七律,末云「棄婦可憐身已去,向人猶整嫁時衣」,乃尤堪淚下。千古絕唱矣!

  劉讓宗著詩經叶音辨訛一書,精深允當,信乎未許淺人問津。兹取其三十六母图論,節錄於後,是固显而易知,竊以為初學詩者宜先了然於胸云:

  角音:見纯清 溪次清 羣半浊 疑全浊

  徵音:端纯清 透次清 定半浊 泥全浊

  次徵:知纯清 澈次清 澄半浊 娘全浊

  宮音:邦纯清 滂次清 並半浊 明全浊

  次宫:非纯清 敷次清 奉半浊 微全浊

  商音:精纯清 清次清 從半浊 心次清次音 邪全浊

  次商:照纯清 穿次清 狀半浊 審次清次音 禪全浊

  羽音:曉纯清 匣半浊 影次清 喻全浊

  半徵:來

  半商:日

  音有自清入濁者,有自濁轉清者,影母為羽音,次清夾乎匣喻兩濁之間,其声響始達。不獨影母,即心審二母亦然。使心前無從,審前無牀,則次清次音便轉不出。影之為音,似高於曉,猶心審似高於精照。然終不以次清次音駕乎純清之上,而從邪牀禪歸於一處者,其機不順,而其聲不達也。今音韻家竟以影曉匣喻为次,殊失古人作圖之意,且羽音可改,則商音何以獨仍其舊?⊙三十六母分配五音,竊謂古人作圖,擬諸四時,故角屬木,其音有四,於時為春;微屬火,其音有八,於時为夏;宫屬土,其音有八,於時為夏令之終;商屬金,其音有十,於時為秋;羽屬水,其音有四,於時为冬。半徵半商各一,則以閏位終焉。⊙半徵者泥之餘,半商者禪之餘。⊙呼疑則舌縮卻,呼泥則舌抵齒。七音為綱,四等為目,清濁為權衡,開合為門戶。⊙開發收閉,謂之四等,上二等其声粗而洪,下二等其声細而敛。不審等子,憑空翻切,疑似差謬。故一標一射,須針鋒相對。

  宋白曰「合口通音,謂之宮,其音雄跟洪洪然。開口吐声,謂之商,其音鏘鏘倉倉然。張牙湧唇,謂之角,其音喔喔確確然。齒合唇開,謂之徵,其音倚倚巇巇然。齒開唇合,謂之羽,其音诩诩吁吁然。」案:吁平聲。

  見溪羣疑,角也,牙音。端透定泥,徵也,舌頭音。知澈澄娘,次徵也,舌上音。邦滂並明,宫也,重唇音。非敷奉微,次宮也,輕唇音。精清從心邪,商也,齒頭音。照穿狀審禅,次商也,正齒音。曉匣影喻,羽也,喉音。來,半徵也。日,半商也。半舌半齒音。

  武進湯緯堂公炙硯琐譚云「妙取筌蹄,棄想高妙也。不著一字,盡得風流,自然高妙也。一字百鍊,一語百諷,興有微會,緯無幾音。貪使事好持論者,恐終身不解。」式钰謂:貪使事,好持論,已非上乘。乃至使事而以奥僻示異,持論而以傅會爭新,揆諸風人之旨,毫末不存,愈可歎也。明馮元成雨航雜录云「末世之詩不以明志,至乃酒食徵召、刻燭分韻,豈感物之義!」式钰謂:分韻已屬勉強,若夫和詩而次韻,次韻且連篇,連篇未足多而至有所谓倒步原韻、搜典徵事,焦其心力。阅之者但覺牽湊支離,曾不知其主意安在。詩之一道,几於掃地矣。見馮湯二說符於鄙意,故申言之。作詩者庶幾取法乎上焉。緯堂公諱大奎,乾隆五十一年宰福建鳳山縣,以臺匪死節,得卹典。即今雨生都督令祖也。炙硯瑣譚本十二卷,補遺一卷,攜海外,沒於贼。茲行世者三卷,捃拾殘本耳。

  緯堂公嗣君與竹先生,諱荀業,隨父殉難,並邀旌典,祀忠義孝弟祠。亦工詩,稿燬於兵燹,讀其近刊棄稿九日同人登太平寺塔至舣舟亭訪菊云「疎鐘響入雲,高樹風貫斗」,竊谓如先生者,義薄玄穹,而詩振金石,即可以先生斯二語贈先生也。聞先生著述尚有手錄琴學入門、浣薇集藏於家云。

  炙硯瑣譚载:沔陽州牧黄某,宛平人。一年家子贈以詩,有「燕臺聲價黄金貴,郢水謳歌白雪清」之句,黄艴然曰「若以我貲郎出身,故相誚耶?」予以郭隗事解之,然終未釋然也。於此見操翰之難,非讀書人,尤不宜輕投筆墨。式钰庚子歲省试,有淮安席某,見予稿中「借問同調誰則賡,讀書大抵矜科名」二語,嘖有後言曰「胡某自高位置。果卑視科名,何亦千里來此也?」或以語予,予曰「讀書期濟世,非科名無以出身。第世有一得科名,遂傲睨一切,不屑同調於素相知,予固覺其矜之无謂也。初非薄科名也。且今席某亦只一衿已,不韪於予如是,倘異時科名到手,其為矜也何如矣?」或又曰「此人素不容人。」予曰「雖後是,亦予好翰弄,而於出语疑似間,復略不自檢也。」昔人句云「北客若來休問事,西湖雖好莫吟詩」,所以勸友慎言,弗貪吟也。「莫向沙邊弄明月,夜深無數採珠人。」勸之避嫌也。當援以自惕。因見燕臺黄金詩事,輒書此。

  剛中帶柔,和也;柔中带剛,和也;剛柔適洽,和之至也。古者因鳳制律,因鸞制鈴,取其和耳。法華經偈頌聖主天中王迦陵频伽声,注謂:迦陵频迦,妙音鳥。鳥未出声時即發音微妙,惟佛音類之,故以借況。所云音之微妙,得天地之元氣,全天地之元音,中之發為和也。华音三十六字母,縱為四聲,横為七音,蓋宫商角徵羽,加以半徵半商,配四時,終閏位,猶玉燭之和也。說者謂本於梵音四十二母,於以見佛音之妙,正在和,所以流傳中國。三百篇特首關雎,開口即關關,注云:雌雄相應之和聲也。作詩者不屑講箇和,而好佶屈聱牙,不审其何取棘不上口為?

  詩傳云「在軾曰和,在镳曰鸞」,疏云「和亦鈴也,以其與鸞相應也。」按埤雅:鸞鳥雌曰和,雄曰鸞,上古之時,鸞輿顺動,此鳥集車上,雄鳴於前,雌應於後。後世作和鸞以象之。又按鸞輿之鸞,亦作鑾,鸞口衔鈴也,故从鸞从金。